第17节 四万三千七百人

湖北境内，总装备部直属某航空训练基地。

从波音747舱窗里看战时的机场，往昔的从容突然跑得无影无踪，刘飞中尉揉了揉太阳穴，寻找这莫名忧虑的来由。副机师正在预热引擎，唯一的空姐半老徐娘，机长一直没有出现。

跑道上刚刚起飞8架歼10双座舰载型战斗机，没有挂弹，想必是上舰。航母舰载机部队实行的是舰机分离，平时归属南海舰队航空兵舰载机师，训练、作战时才根据任务需要配属航母战斗群，12名同行的舰载机飞行学员窝在波音747里指指点点，猜测他们的降落点是中山号还是泽东号。有人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最大，中山号下水时间最早，目前已基本形成战斗力。

刘飞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因为他发现，引擎正在减速。

果然，舱门开了。身着民航飞行服的机长走进来，随后是一名上校。

“海军南海舰队航11师教导大队一中队刘飞。”

“到！”刘飞站起来。心里犯着嘀咕：这人真是罗嗦，“航11师教导队刘飞”不就完了，非得注明“海军南海舰队”。

“南海舰队司令部N22101号令，航11师舰载教导大队一中队刘飞同志中止一切驻训、转场任务，即刻配属第八战区空军司令部指挥。跟我来。”

上校转身下机。

刘飞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上校穿的是空军制服，不是海军，难怪点名时会不厌其烦地说“海军南海舰队。”

中国海军航空兵隶属海军，三大舰队均下辖两个航空兵师和若干独立团，自“泽东”号六万吨级航母服役后，与原先直属海军司令部的“中山”号四万吨级航母一起调入南海舰队，与052B/C驱逐舰、054A护卫舰及093**组成战斗编队。代号“甲”字的某舰载教导团与东海、北海舰队航空兵以及空军歼击机部队抽调的部份岸基部队合编为航空兵11师，隶属南海舰队。

十五分钟后，一架改装为空军侦察型的L15超音速高级教练机离场起飞，经湖南、江西、福建一线，通过海对岸雷达站的探测盲区，悄悄进入第八战区。

第八战区的天空静得令人心碎，围绕3号机场控制权展开的空中大决战刚刚结束。

苍莽群山间不时出现鳞片般的反光，没人说得清楚，那倒底是歼10、歼11、F-18还是F-35。这场惨烈的空战没有胜者，军事爱好者最为关心的几比几的战损对于即将展开的998战略计划而言毫无意义，诚然，空军和海军航空兵为此付出重大代价。唯有这样的代价能让海外武装干涉集团相信，中国人绝不放弃战争天平上最为关键的那个砝码——3号机场。

3号机场落入敌手，意味着驻扎于关岛、那霸基地的F-22机群由此直入中国内陆，对中国空军而言，这是致命的。然而战争绝非制空、制海权或者制电磁权如此简单，时代不断发展，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战争支点，支点在变化，战争作为政治最后手段的本质却从未改变。几十架甚至几百架战斗机，中国人都损失得起，唯独时间不行。不论对哪一方，战争首先摧毁的都是经济，经济一旦崩溃，连一个零件都造不出来。经济基础方面，中国显然远不及A国，但**集权的政治体制优势能够在短期内将整个国民经济动员到极点，如何把握这个极点，在经济秩序进入急速衰退前达成战争目标，成为中国高层最为关心的问题。中国崛起的大趋势是无法抵挡的，地球人心里都有数。A国人、J国人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拖慢这个速度，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为自己的国家赢得更多机会。

于是这场战争简单地概括起来，就是在“宁伤十指、不断一指”的庄家与“见好就收、不利即溜”的老千们之间展开。如果老千们一把牌就输掉了十把的资本，整个赌局自然结束。998计划应运而生。

一架歼10战斗机坠落之处，蹲着一位不穿将官制服的少将。他叫王达明。

他身后只有一名警卫员，警卫员坐在山岗上，静静看着首长。他们脚下踩着数以万计的柴油、弹药和零部件，而那蔓延数十公里的深山中，则默默守候着43700人和54辆99A2主战坦克、211辆履带式装甲车辆。

从战争爆发那天起，开往战区每艘轮船都装不满人，从来没有人包括船长都不清楚另一半货舱装着什么，他们只知道在哪上船，到哪下船，接着又开回去继续运。很多船长几番九死一生，却痛苦地发现运多少人下船便有多少尸体上船，跟着尸体回家的还有一批批紧握步枪却没有弹药的士兵。船长们不明白，为什么国家不让他们多运一些弹药，反倒这些士兵们热血澎湃地登岛又神情黯然地退回大陆。

船长们不明白，王达明明白。代号880防空导弹部队、CB师进驻宜兰平原西侧山区，表面上是阻止苏澳港登陆的美国陆战队将南北战线拦腰切断，实际上是为了封锁这条秘密地带。第八战区特工局表面上负责肃清重点城市内的敌特分子，实际上是“藏兵方案”的策划者和实施者，为此，局长吴品只在第八战区司令部出现过三次，大多数时间都与880部队在一起。

行动处身负“肃特”重任却整天跟ID团混在一起不务正业，贾溪想不通，肖杨看不透，连CB师师长也云里雾里，唯独庭车常和蒋云心清楚。ID团驻守的3号机场是那个编织了数年的大口袋唯一的口子，A国人一旦从这里进去，永远都不可能从这里出来。**一部、二部联合预算，仅攻占机场作战，A国地面部队就要投入三分之二个空降82师，攻占后向外线发展以巩固防御，至少需要三万地面部队。地面部队尚且如此庞大，与之协同的航空、辎重部队不计其数。3号机场无疑是第八战区乃至整场战争最大的绞肉机。短短15天就绞掉至少三万人，且丧失原本还算牢固的南线防御体系，即便国会议员们不掀翻五角大楼，滚雪球一般急速膨胀的战争寡妇和孤儿也会操起猎枪冲进白宫。A国人民素有为幸福家园拿起武器的光荣传统，绝不可能坐视军火财阀肆意夺走他们家人的生命。

**二部“藏兵方案”确立会议上，第八战区特工局代表常曙中校曾悲观估计：

“这场战争给A国人民最大的贡献，就是诞生10名诺贝尔和平奖、文学奖得主，不计其数的甲壳虫乐队，声势浩大的反战画家团体，A国将迎来建国历史上最为波澜壮阔的文艺帝国时代。”

这个声音，一直在王达明耳朵里某个角落念叨个不停，怎么赶也赶不走。

“首长，没烟了。”

放在平时，警卫员根本不可能让他在这里抽烟，现在是真没办法，地下散落着各式烟盒，“大中华”、“印象”、“软珍”、“硬红河”、“555”甚至三块钱一包的“白沙河”。王达明一天就抽光了整个警卫班的烟。

“拿！”

“是。”

“还愣着干什么！”

“小李去了。”

“快点！”王达明暴躁地捡起烟头，舔掉泥土，重新点燃。

小李一直没有回来，倒是机要参谋出现了，他不姓高也不叫小乐，所以一直挨骂。他小心翼翼走过来，试探式地唤一声，“首长”，王达明没骂人，才敢继续说道：“那个飞行员出发了。”

“什么飞行员！哪个？”

“拍到那张照片的......一旦确认是申明少校，‘红蜘蛛’胡队长亲自带队，确保安全地带回来。”

“好，帮我谢谢胡安，”王达明苦涩地点点头。

“蝎子......”

“还是没消息？”

“叫不通。”机要参谋摇摇头，“无人侦察机去数过遗体，但拍摄效果不好，无法确认有多少是自己人。胡队长派的是战斗力最强的第七小队，目前已绕过敌空降82师控制的22号公路桥，渗透进入目标山区，正全力搜索。”

“还有吗？”

“有，”机要参谋松了一口气，将积压在脑袋里一直没敢汇报的情况统统倒出来，“CB师吴师长电，接应W字号负责人的机械化分队于11号公路歼灭叛军298旅疑似宪兵特勤连一部，但未发现目标人物。另，****部十分钟前第四次电促，务必确保W字号负责人安全。”

“继续。”

“CB师李副参谋长电，向3号机场方向开进、支援ID团的部队在22号公路桥与敌空降82师一个加强连交火，敌人设置了较为有效的障碍工事。按计划，该部将继续佯攻至明日凌晨4时，以造成CB师全力增援ID团之态势。”

“很好，不能不攻但攻得不要太猛，要在在尽可能减少我方伤亡的前提下做得真。要让敌人相信，3号机场是因为援军迟迟不到才失守的。对了，ID团那边怎么样？”

“蒋副处长已顺利接管ID团指挥权。”

“混蛋！这么重要的怎么不早报！”

“.......是，”机要参谋委屈地压了压脑袋，降低音量，“蒋副处长回报，肖团长主动交出配枪，表示无条件服从。”

“不可能！”王达明站起来，“你要再去确认。肖杨可是常曙事先一再要求盯紧的人物，ID团在不久前的宜兰阻止战因为当炮灰付出过重大伤亡，此人性情刚烈，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3号机场拱手交出。你要告诉蒋云，常曙事先安排那两个中队留守，就是防着肖杨乱来。务必隔离肖杨，不能与团直属作战队尤其是特务连接触，但对参谋长段理要注意分寸，他是ID团目前的主心骨。ID团顺利则计划成功，ID团有失则全盘皆输，这一点你再次向蒋云重申，如果觉得压力大马上提出来！我让吴品去，亲自坐阵。”

“是！”

“另外，行动处电侦分队要密切注意空降82师与联军总部的来往通讯，一旦发现敌人有察觉的迹象，务必第一时间上报！”

“明白！”

“去吧，”王达明摆摆手，虚脱一般瘫坐在地。

机要参谋快步远去，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拌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刘。”王达明站起来。

“对不起！首长您放心，您交代的事一字不漏全记在脑子里。”

“我是说.......对不起，小刘。我不该拿高小乐的标准要求你，你有你的方式。”

“不，首长，高参谋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永远......如果哪里做的不够，请您务必严厉，严厉地批评。”

“一样样来，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王达明转过身，喃喃自语，“永远。”

年轻的机要参谋点点头，消失在默默不语的四万三千七百人当中。